治疗就是那么老一套。不断的访视和追踪调查得到的回答千篇一律。每个病人都是 在正常的城市生活中发病的。在传染病发病的高峰季节夏季,最多来一个痢疾或者伤寒 的小高潮。痢疾和伤寒在临床上已经是小菜一碟,抗菌素一吃就痊愈。流行病学调查的 价值一点没有,无非是夏季苍蝇太多和人们生吃瓜果太多。谁能够管得了夏季的苍蝇和 瓜果的生吃?
枯燥的重复的日常工作消蚀了我的光荣感和积极性,有理想的青年就是比较容易被 现实挫伤。三年过去,我已经变得有一点油滑和懒惰。秦静不甘平庸,准备改行,她对 病毒感兴趣,准备报考一位著名的病毒学家的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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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我和秦静值夜班。下午四点五十分,我和秦静在医院的自行车棚里相遇。我 们互相看了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朝夕相处的同事互相熟悉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这 也不是我理想中的朋友关系。理想的友谊应该是心有灵犀,见面如同见到亲人的感觉。 我和秦静肯定是有着深厚的友谊的,亲人的感觉在上班的几年里越来越找不到了。
科室的人从窗户里已经看见了自行车棚里的我们,他们纷纷地脱掉白大褂,在新洁 尔灭稀释液里洗手,准备下班。五点差五分的时候,科室里的人基本走光,只剩下科室 主任闻达。
闻达主任猫在大办公室的小套间里,伏案写他永远也写不完的流行病学调查报告。 他已经追踪流行性感冒二十年了,同时还不断地增加着追踪研究的项目,如血吸虫病, 钩端螺旋体病等等。总之他对所有的流行病都怀有着巨大的兴趣和热情。写作工作量极 大的报告使他每天都要推迟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下班。可他的妻子认定他这么做主要是 为了逃避做晚饭。有一次他的妻子吵到单位来了,闻达闻讯仓皇地向楼顶逃窜。他的妻 子在顶楼逮住了他,将他的一只皮鞋从顶楼扔了下去。第二次闻达又逃到了顶楼,他的 妻子又将他的一只皮鞋从顶楼扔了下去,凑巧的是,这两只皮鞋正好都被扔在了飞驰的 大卡车上。从此闻达只好穿一双两只不同的皮鞋。因为两只皮鞋都是黑色,一般人看不 出来。但是实际上一只是两眼系带的,一只是五眼系带的;一只是尖头的,一只是方头 的。不过皮鞋穿得有一些年头了,尖头被磨得不那么尖,方头倒被踢踏得有了一点尖的 趋势,猛一看倒也差不多。穿一双两只不同的皮鞋丝毫没有影响到闻达的工作情绪。他 还是照样在下班之后写约摸一个小时的流行病学调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