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我另有一番打算,所以我今年冬下,不能不去帮工。”
王大妈叹了一口气,又点着头道:"我知道,你这无非为你那个好儿子。”
她这样慨叹系之,世良不但不伤感,倒是嘻嘻的笑了。乡下人在冬天,为了暖和而又省事起见,吃饭多在厨房里举行。王大妈家里,自然也不会例外。世良和王大妈说着话,到他们家厨房来坐着,王大妈就留他在那里吃饭;并且劝他今天大雪,可以不必到店里去了。世良道:"那不行。我五更头,就要帮着起来磨豆腐呢。”
他说话的时候,在腰里硬的板带子上,取下了带装烟皮荷包的旱烟袋,放在桌上。那小菊子在一边看到,拿着玩去了。一会子,依然放到原处来。世良吃完了饭,趁着天色已晴,雪地上有月色,告辞了就口店去,他走得很是匆促,走出门来了,才想起旱烟袋没有拿着呢,正待回身去拿旱烟袋,计春已经由屋子里跑了出来,两手捧着旱烟袋,递给了世良。他一接着,就让垂下来的皮荷包碰了一下,因问道:"我这皮荷包里,早没有烟了,这里头怎么有许多烟,你在王大妈家里装的吗?”
计春道;"我没有装呀。”
世良点了两点头道:"是了,这必是小菊子装的。这孩子小人有小心眼,她以为我是她一家人,所以这样的巴结我呢。”
说时,笑着打了一个哈哈,又道:"进去罢。外面凉呀!”
他在一种高兴之下,足下窸窸窣窣,踏着雪响,走向乡店里来。走在半路上,前面有两个人走着说话。突然有王贵发三个字,送入自己的耳鼓。这王贵发就是王大妈的丈夫,何以这两人夜行,却会提到了他,于是提起精神来向下听着。有一个人道:"王大嫂子,待周世良太好了,给世良找了一个事,又把他的儿子接到家里去过,这为着什么?”
又一个人道:"不是为了那孩子要念书吗?”
那一个人道;"我怕这里面有些不乾不净。王贵发今年是不回来过年的了。这样亲亲热热的下去,不要给老王改为行八才好呵!”
周世良听了这些话音,猜着这两个人,是隔村子里的,虽是在大雪地里,身上也不由得出了一身汗。他心里想着:原来乡下人是这样的议论着我们呢!王家嫂子对于我们,可以说完全是一番好意,这倒让人家背上这样一个恶名,真是好人无人做了。儿子在王家寄住,自己总少不得要去看看的,若是照乡下人这种看法,恐怕自己去一回,乡下人就要议论一回,为息事宁人起见,还是从此不去的为妙。不过自己不去,儿子又怎么办呢?他走着路,一路想得了一个主意:就是不管如何,把儿子接到乡店里来同住,等过了年王贵发回家了,自己才回家去。儿子每日上学,多走一点路,也就说不得了。他想了这样一个笨主意,第三天就把儿子叫到店里去住。王大妈问他是什么缘故?他又说不出来;王大妈以为他是离不开儿子,这也就不追问了。这其间只难为了小菊子,心想:女婿过门了,怎么只住这几天呢?大概这段姻事又算吹灰了吧?她在这样疑惑的时候,过了三四个月,周家父子,依然没有回来。转眼到了麦熟的时候,要打麦上场了,世良才悄悄的回了家,对于王大妈母女,总是不大敢打招呼;同时还去侦察乡下人的态度,对自己怎么样?他越是侦察别人,越是觉得别人的态度可疑。这真让他窘极了。好在回来的时候,是个忙季,整日整夜的割麦打麦,不到王家去敷衍,王家也不见怪。等他将麦收割好了,共总算了一算,大小麦约莫有十五六担,在春夏之交,大可以接济一下子。可是到了大小麦上屯子了,东家周高才又坐着小车来了。照规矩,佃户对东家,只纳秋季的稻;春季的麦,是与东家无干的,东家这个日子光顾到了,却不知是什么缘故?但是东家既是来了,不能不招待,少不得又是买肉打酒,忙上一阵。往日家里来了客,周世良总是请了王家母女来帮着作饭,现在一想到外面的谣言,就不敢再去找她母女了。只好马马糊糊作一餐饭,给东家吃就算了。周高才捧了他自己带来的水烟袋,坐在屋子正中椅子上,喷着烟,慢慢的向他道:"周老大!你不必费事,我不是为了吃东西来的。你出来,我和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