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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瑞芳后来说她的心都碎了。

我也是。只是我没有说出来。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验永别的感觉,与一个陌生但是激动了我的人;当时是难受,如今是甜蜜。

对于我,这也就是寻找容容的理由之一。

我的理由,无法清晰地归纳和讲述,它们是小溪两旁的茅草、树丛和砂石,既在小溪的源头,也在小溪的沿岸,重叠而混杂,只能被同样的季节唤醒;它们不是现在大棚的蔬菜,整整齐齐生长在那儿,你可以根据需要随时随地去收割。要知道,八十万美金这个数字对于我,狗屁都不是。在这一点上,我不敢给于世杰打保票,或许他听到这个数字心跳会骤然加快。但是我,我知道自己。连船都是鱼的身外之物,何况船上的纸片?我的理由是上官瑞芳的三哥上官瑞祥。他是总政歌舞团的演员,相貌英俊,腰很细,屁股像产后的妇女一样丰满突撅——不过最初我没有发现,他坐着。上官瑞祥回家探亲,在夏夜的满天繁星下,在乘凉的竹床上,给我们大家演唱长征组歌。那一天傍晚,人行道的梧桐树冠盖如云,路边的草丛里盛开着一蓬蓬玫瑰色的晚饭花,晚饭花之间,伸出几枝看麦娘草。我从这样的人行道里面走过来,刚刚洗过澡,脖子上扑了薄荷痱子粉,凉飕飕的身体非常清爽。我的手绢上洒了妈妈的“越存越香”牌香水,然后把手绢握在手心里,留出一只手绢的角,让手腕在自己的百褶短裙旁边一下一下地晃悠。上官瑞祥正好面对人行道,在透明的薄暮中,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缓缓地唱起长征组歌: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我站住了。我被上官瑞祥那经过专业训练的歌喉所震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眼睛里面除了崇拜还是崇拜。我们大家都坐在竹床上,在天黑之后,嘻嘻哈哈地分吃西瓜。上官瑞祥在分西瓜的时候,一次次触碰我冰凉的脖子、肩膀和手。每一次我们俩都心领神会。一种莫名的渴望急速膨胀,膨胀得每一个细胞都是那么活跃,敏感和愉快。西瓜吃完,夜风渐凉,上官瑞祥唱了一首情歌《星星索》,我毫不怀疑这是为我而唱的:呜喂——风儿啊吹动我的船帆,姑娘啊我要和你见面,向你诉说我心中的思念。那是何等深情何等浪漫的歌声啊,十八岁的姑娘怎么能够不陶醉?上官瑞芳不要我回家,我也就没有回家。我们都露天睡在并排的竹床上。半夜,在夏虫纵情的鸣吟中,上官瑞祥装出起床上厕所的样子,在并不黑暗的黑夜里,把他的手探进了我的裙子。我的身体用轻快的颤栗欢迎了那只火热的手,每一个毛孔都发出热烈的絮语。我一夜恍惚,睡意轻浅,一直飘浮在甜蜜的半梦半醒之间。这是永恒的一个仲夏之夜。一段绝无仅有的时光。第二天天亮之后,我发现了上官瑞祥女性化的屁股。而且在早餐的餐桌上,他滔滔不绝地向我们炫耀他的生活经历,他们在国外演出的情形,如何受到国家元首的接见,东欧的女孩子如何漂亮和细腻,苏联少女的眼睛如何迷人,洋女人的乳房又是丰满肥大。上官瑞芳想告诉他我们是如何迷恋爆米花,并且学会了拉风箱的故事,上官瑞祥立刻接过了他妹妹的话头,说拉风箱吧?你们那算什么会拉,我们才叫会。我会拉手风琴,风箱这种东西,上手就有感觉。我们团的李雅,你们不知道吧?全国民族舞蹈大赛获金奖的呀,那叫棒啊,那叫牛啊,那人家是谁都不理睬的,可是在我们团野营拉练的时候,就一直缠着我教她拉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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