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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需要这个小兔唇来教导我,我从来都知道隐瞒没有任何意义。我从来不隐瞒自己,全都是人们在混淆我。人们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和认识来看待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是容容的妈妈,法律上的养母。我的女儿整整三个月没有消息了。6月21号,是我不吉祥的数字,在这一天我预感她失踪了,所以便要出门寻找。容容是上官瑞芳生的,可是由我养的,她是我们的女儿!寻找女儿难道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

时间过去得并不久远,大约是在80年代后期乃至90年代初期,在我们这个大城市的街头,还可以看到炸爆米花的人。那人一般都带着不容易听懂的外地口音,头发和衣服上坠着厚厚的风尘,那人没有笑容,脾气倒挺温和,鼻翼上总是沾着两片煤炭的黑色粉末。那人拖一辆简陋的平板车,平板车上放着爆米花的家伙,黑乎乎的炮弹一样的家伙,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样子,很有吸引力和威慑力的。这威慑力就体现在平板车的后面,总是遥遥地跟随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子,兴奋,好奇,又害怕。在70年代的这群孩子中,就有我和上官瑞芳。我们梦游一般地尾随着那人。那人停下他的平板车,甩一把鼻涕,把手指头在鞋帮上擦干净。然后一板一眼地卸下他的家伙。那一堆看上去杂乱无章的家伙,被那人有条有理的,动作熟练的,胸有成竹的装配好了。那人的右手是风箱,左手是炉子,炉子上架着铸铁的炮弹,炮弹有一个手动的转盘。那人一只手拉风箱,一只手转动炮弹,在他感觉米花爆好的时候,便停下风箱,撬开炮弹,“嗵”的一声,猝不及防的巨响震耳欲聋,紧接着便是扑鼻的香气,那香气会顺风灌满整条的街道。我们亲眼看见,死气沉沉的风箱,经过那人用力地拉几下,里头就红了,蹿起了火苗,火苗烧得那个带劲啊,呼呼地作响。我们亲眼看见,装进去的米,只有小小的一碗,而到时候,倒出来的就是满满一脸盆的爆米花了。爆米花雪白,松脆,香酥,吃在嘴巴里面,牙齿特别有成就感。关键的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能够让大米的体积成若干倍地增加,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我和上官瑞芳,远远地看着在白雾中沉着忙碌的炸爆米花人,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被大众忽略的巨大秘密。上官瑞芳庄重地攥紧我的手,说:“我坚信,这是被埋没在民间的伟大发明!”

我也坚信!那时候,有一个传说,在我们中学生里面骄傲地暗中流行,据说有一个美国人,在街上观看了炸爆米花的过程,他非常震惊,他不明白小小的一粒米如何能够增加那么大的体积。试想,如果把所有的粮食,都加工变大,那全世界的粮食产量不就可以极大幅度地提高吗?所以说,炸爆米花以及炸爆米花的这套机器,很有可能成为我们中国继四大发明之后的第五大发明,将是对世界和人类的巨大贡献。

有相当的一段时间,我们从学校里费尽心机地逃学出来,追随着炸爆米花的那人。上官瑞芳终于鼓起勇气对那人说:“我们可以帮你拉风箱吗?”那人点头了。上官瑞芳就是有这么一种绝妙的本事,她可以用她默默的伴随和注视,传达她那种异乎寻常的忠诚,使得他人晕晕糊糊,无法拒绝。

拉风箱是可以让人入迷的一种技术活动,要凭感觉,使巧劲。拉的时候,要使用一种往后吸的力量,推的时候,用力要循序渐进,直至高潮,这是一个美妙的节奏。随着这个节奏的和谐完成,风箱就会发出蓬勃健康的呼呼声。惟有撬开炸弹的那声突兀的巨响,是我们永远的害怕,我们一定要事先用指头把耳朵塞得紧紧的。到底是这一秒钟还是下一秒钟启盖,旁观者谁都无法预料,这个主动权永远掌握在那人粗糙的手里。我们认为,只有把启盖的这个火候掌握了,才会窥知炸爆米花的原理和诀窍。那人从来都不会把爆米花炸煳或者还没有炸熟,但他并不依靠钟表时间,他依靠感觉和经验。这种技术无法量化,只有细心地琢磨和慢慢地领会,我们以为,复杂和神秘的意味尽在其中。

我和上官瑞芳的衣服口袋,每一只都可以装下约摸三两的大米。上官瑞芳肯定是不敢从他们家偷米的,那么当然是我,力邀上官瑞芳从我们家的米缸里偷米。就因为米缸的大米神秘地减少,我们醉心的事业很快就被我母亲发现了。她跟踪到了大街上,在我们最投入地学习炸爆米花的时候,我母亲冲出来,一手一个,揪住了我和上官瑞芳。我母亲怒叱那人哄骗小孩,并威胁说,如果他不还回我们家的大米,就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我和上官瑞芳惟一能够做的是,拉扯住母亲,让那人赶紧逃走。逃得远远的!我们与那人在匆忙混乱中用眼睛告别,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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