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林斯基说:“无内容的形式和无形式的内容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一个作家的早期写作可以是工匠式的技术层面的,但最终还是要深刻地批判社会,维护人的尊严和人类的道德,人道主义写作是文学最终的归宿。古往今来,悲剧的精神成为人道主义最有力的支撑。
快乐是生命力得到提升的感情,痛苦则是生命力被阻碍的感情。但也正像医生们报道过的那样,生命是这两方面的一种持续不断的相互对抗的活动。痛苦总是先行的,因为从生命力持续不断的提升中,除了因高兴而招致更快的死亡外,还能有其他结果吗?这种生命力原本就不能提升到超出某种限度。也不会有一种快乐直接跟随着另一种快乐,其间永恒地夹杂着痛苦。痛苦是活力的刺激物,我们第一次从中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不然我们就会进入无生命状态或行尸走肉。这种痛苦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肉体痛苦,一种是精神困境。饥饿、死亡和性欲发作时,人最弱小,精神的弱小和无助则是无穷的,这就是珍贵和苍凉的生命意识,是人道主义在文学中的体现。陀斯妥耶夫斯基用他的探索和实践,为我们寻找出了答案。在他的作品中,有两种力量攫住了我们,一种力量是绝望,是对恶的报复,是对人性之残酷野蛮和可疑性的认可和顺从。只有经历了死亡,进入了地狱,方能听闻来自天国上帝的声音。真诚而坦率地供认生存和人性的贫乏、可疑和无所希望,这就是前提条件。我们听命于痛苦和死亡,面对赤裸裸现实的狰狞面目感到不寒而栗,然后,我们才能吸纳另一种声音的深邃性和真理。第二种声音,即真正来自天国的声音,它向我们显示了人性中的诗意和安慰,那就是反抗、挣扎和微笑,以及人的良知,面对上帝的良心和能力,它终究会使我们摆脱孤独和无意义,激发起我们的善良,并使我们不再是旁观者,成为所有受苦受难者的知音和希望。这就是悲剧的力量和精神。
作家为什么要写作,就是要勇敢地面对黑暗和苦难,勇敢地承担黑暗和苦难,反抗这种悲剧的命运。作为一个人,荒谬地被人生下来,又荒谬地死去,连一点意义也没有。作家和哲学家就是要反抗这种荒谬,寻找人生真正的意义。我们一旦打开这样的作品,就能感受到一个伟大的灵魂在关照着你,尽管很微弱,却使人得到一点慰藉,增加一点生活的亮色。中国的文学,从来也没有产生过卡夫卡和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焦虑和担忧,以及对灵魂的自我拷问;也没有产生索尔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岛》中所体现出来的,对黑暗和专制的强烈愤怒和反抗;更没有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以及《安娜·卡列妮娜》中所体现出的大悲悯和大拯救。中国的作家多是逃避苦难或责任,把玩权术和暴力,游戏生命,除了《红楼梦》和鲁迅之外,中国还没有真正产生一部伟大的悲剧作品,也没有产生一个伟大的悲剧作家。著名评论家摩罗在《论中国文学的悲剧缺失》一文中指出,中国是没有悲剧文学的。为什么?就因为中国作家的人格过于渺小,不能担当一种真正的黑暗。他只能肤浅地图解现实,并逃避这小小的黑暗,而且在这小小的黑暗背后也看不到作家的人格担当。作家应该把人性中把社会中最大的黑暗包容集中起来,然后用自己的精神光明去抗议黑暗和消解黑暗。只有这样,中国人的灵魂才能得到拯救,才无愧于五千年的苦难。
康德说:人们都想知道上帝为了拯救他,要做些什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其实这是无意义的。有意义的是:为了赢得这种拯救,一个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现在应该做什么。
这就是我对新世纪中国文学的全部希望。
“作者意志”李静 不冒险的旅程
不冒险的旅程
——论王安忆的写作困境
□李 静
“只有当形象活生生地驳斥既定秩序时,艺术才能说出自己的语言。”
——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
在庞大的当代作家群中,王安忆卓然独立,成就非凡。她高产,视野广阔,富有深度,艺术自变力强,尤其是汉语的美学功能在她的作品中被愈益发挥得夺人心魄。本文在充分肯定王安忆的文学成就的前提下,侧重于从她的文本缺憾中揭示她的写作困境,以图探讨中国当代文学所面临的一个关键性问题。
在王安忆的作品中,有两个因素从未改变:一是时代政治被有意淡化成单纯的叙事背景,二是人物的私人化的生存世界占据着小说的绝对空间。无论是王安忆的长篇小说,还是她重要的中短篇小说,这两个因素一直都醒目地存在着。虽然各个时期的小说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