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归我二十石零八斗,把零头抹去就是了。你刚才自己说了,今年多着二十石粮食呢。你既然有多,何必要我让租?”
这句话真有力量,抵得世良无法可说,不住的用手去摸下巴。刘校长笑道:"周先生你这话错了。他多着粮食,是他苦省下来的,并不是府上田里丰收出来的。刚才周先生也说了,他过了十年,就有一千多家私了,到了那个时候,果然有颗粒不收的日子,总也不能说他家里富足,要他照数纳租吧?”
周高才道:"这话不是那样说。”
只说了这句,挣着通红的脸。周世良怕东家生了气,不能再让步,倒是从中陪着笑脸,拱着手说好说歹。刘校长因为要上课,不能多说,和计春先走了。这里世良客客气气和东家商量,东家怎样的也不松口。看看到了夕阳西下,东家回家有许多路,如何能走,索性留在这里过宿,又把王大妈母女请来作饭。直到吃过了晚饭,东家才许推让一石五斗稻。稻照市价折算,三块五角一担。世良一想,多留东家住一天,多要一天的花销,推让也是有限,只得都答应了。次日早起,恰有一班收稻的小车经过,世良趁着东家在这里把稻卖了,那一班小贩,这个腰包里掏五块,这个腰包里掏三块,凑成一大截洋钱,交给了世良。把他屋子中间,那个屯稻的大屯子,挑了个一粒无存;剩了一张篾席,卷起来放在墙角。那截洋钱,世良也不曾揣到袋里一秒钟,双手捧着,交给了东家。于是东家将洋钱哈嘟嘟一阵响,放进搭裢内。吃过早饭,坐着小车走了。世良两手抱了膝盖,坐在门槛上,望了那卷篾席子,不觉发了呆。心想;由正月浸种,四月撒秧,忙到了现在,稻是推下省去了,钱是东家带回家了,庄稼人有什么可靠?看看隔壁屋子里,虽有十来石稻,三石多高粱,可是一年的辛苦,去了一大半了,这一半东西,最好是一粒不动,真象东家说的话,逐年向上滚,滚上千儿八百去。不过这些东西要接上麦季,还有半年工夫;这半年之内,要不动这些粮食,非另找生财之道不可。然而数九寒天,又向那里找生财之道去呢?他这样想着,口里含了旱烟袋,就不住的在屋子里走着。直等计春散学回来,他还在屋子里走。计春首先看到屋中间的稻屯取消了,地方空阔了许多;其次便是父亲一双愁眉深锁,非常不高兴。他一见之下,就知道父亲是心痛这一屯子稻不见了。因道:"稻都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