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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当夜,村里召开了斗争会。

主斗刚刑满释放的叛匪昂旺曲柯。陪斗是地主婆兼叛匪家属秋秋、地主兼叛匪家属夏佳。而这个家伙差点就把斗争会变成了一个欢迎英雄的会议。大家被人领着刚刚呼完口号,就听见他隔着火堆对下面坐着的人们说:“向乡亲们问好!”

“这里没有叛匪的乡亲!”

“老实交代***罪行!”

而他却像出席谁的生日宴会,或者是自己过生日,在家门台阶前迎候客人一样弯腰,不断微笑。并成功地引来了老人和女人们同情的叹息。他说他老实交代和解放军打仗的事情,这更引来了年轻人和学生们的欢呼。当然,一个***分子如此猖狂是难以容忍的。当即几个人冲上来将他打倒在地。夏佳清楚地分辨出棍棒、拳头、脚落在那个家伙身上的声音。他害怕得浑身打颤,但同时又感到高兴万分,因为他想起这个家伙初来乍到时对秋秋那些不客气的话语。夏佳已经隐隐感到这个家伙来对他形成威胁。从昨天晚上开始,接连不断几件事情突如其来,已经使他晕头转向了。接下来,人们退下去,不知又过了多久,开会的人们又散去了。

这是在村中小广场上。

夏佳又听到四周的野地里传来一阵嚓嚓的声响。夜晚也显得十分晴朗。借着那大堆篝火的余光,他看见昂旺曲柯半边脸上沾满了灰尘和黑色的血浆,但就是这些也未能掩住他脸上那道伤痕。秋秋跪在他身旁,一只手臂伸在他脑袋底下做成柔软的枕头。

夏佳无所措手脚,抬头又望见满天闪烁的星斗。而且还感到那些星斗在头顶的天空中缓缓旋转。

昂旺曲柯呻吟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看秋秋和夏佳,忍住疼痛哼哼地笑了。然后就自己

撑持着站起身来,说:“回家里,回家去吧!”

就这样,这个人就自自然然地成了这个破落家庭的一员。他说,既然当初是秋秋的丈夫鼓动他出来参加叛乱,那么,因为这个他坐了监牢,家产也早被悉数没收,他不住在这里又该住在哪里呢?一进屋子,他走到主人位上坐下,口中的话语一直没有停歇。

“有酒吗?”

秋秋摇摇头。

夏佳说:“这么多话,好像一回来就没有挨一顿痛打似的。”

昂旺曲柯以颇为不屑的口气说:“这么多年,我每挪换一个地方,都要收受这样的见面礼。难道我不是回到了家乡,身边还有朋友的老婆和儿子。难道我不是从冰凉的水泥牢房里出来,身边有了温暖的火塘?”他这几句愤怒中夹带着真情的话语使秋秋热泪盈眶,夏佳也发觉自己被感动了。可是,这个人却是不要人为他感动的,他口气一变神情也变得刁怪了,“只是没有酒,只是这个女人还没说是我的女人。”

然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食物了:一块烤麦面馍,一壶茶,一丁点酥油,几瓣大蒜,几块煮熟的土豆,外加一小碟盐。吃完这些东西,他说:“不要那样看我,有牲口的气力就有牲口的胃口。庄稼人嘛,有气力就可以好好吃饭了。”他说话时,只要不用戏谑的口气,就有一种动人的沙哑。

沉默一阵,他又问:“我跟谁睡觉?”

秋秋把夺科推到他跟前:“跟他。”

昂旺曲柯一只大手轻轻捏住孩子瘦小的手臂,一只手拨旺了火,上下打量。望到那双鼓突的鱼眼时,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他当然也知道在柯村关于家族兴衰的种种传说。当然也知道这双鱼眼意味着什么。他的嗓音又变得有些沙哑了:“他的儿子

?”

“是他的儿子,夺科。”

“好了,夺科,去把你的被褥拿来,我在黑洞洞的厢房里可睡不着,”昂旺曲柯说,“我一直盼望有朝一日在火塘边睡觉。”然后,他低垂着头挥挥手,叫秋秋和夏佳走开。

睡下以后,秋秋一直在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首先是听到那家伙忍不住发出了轻轻的呻吟,然后,儿子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起来:“你认识我爸爸?”

“认识。”

“我不认识他。”

“因为他已经死了。”

秋秋又听见昂旺曲柯对儿子说:“你爸爸是很英俊的,死那天也是那样,他骑在马上,枪一响,他就挥了挥手掉了下去,死了。他真的挥了挥手。”

秋秋放在夏佳腰上的手也不自觉地做了一下摆动的姿态。小叔子把嘴贴到她乳房上拱动起来。秋秋把他推开,然后咬着手指哭泣起来。

“叔叔,”夺科又在问了,“冬天鱼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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