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看哪
先人们的灵魂在水上行走
在这片月光与那片月光之间
地上硝盐黄金样生长
两片树叶将飘落
粘住眼睑,湿漉而芬芳
疲惫的记忆发出惬意的叹息
静默的羊群幻化成云彩
天堂门打开时没有声响
这一节诗是我,阿来的作品。写于六年前,那时,我在诗歌中接触,或者说是设计死亡。
现在我搁笔好多天了,因为渐渐逼近了一个真实而伟大的生命的死亡。
请原谅我在无数可选择的词汇中,选用了这个最为直接的词汇:死亡。而且,感到这个词的全部分量。许多天来,我都在倾听庄重的音乐,并且再一次回顾尼玛先生的一生。与此同时,我再一次捧读着伟大医圣宇妥·元丹贡布的传记。
宇妥被认为是回归到了帝释天王城。
而宇妥自己却说:“我在死亡之时已经无所畏惧,我抱着幸福的思想向前正视着它。”他还表达了对他继承者的忧虑,他说医学的知识“有的像在很好处理过的地里谷物成熟了一样。即便如此,也仍然存在一种危险。那就是由什么人来收获的问题。”
在我书桌前,一个别致的架子上摆放着尼玛先生的照片。我一直就在他目光注视下写作他的生平传记。
这本书已近尾声,我发现,先生的双眼是如此睿智而且平静地注视着死亡,正像我们前面写到,当他事业恰如日上中天的时候,他怎样面对疾病一样。我们曾经摘引了记者罗开富的报道。
那时,尼玛只告诉记者他得了胃病,其实,那时胃部的病灶早已癌变。
之前,在1983年他的胃病就已经比较严重了。他自己认为是严重的溃疡。他还笑着对和他一起研究修改藏戏剧本的学生们说:“可能还生了更糟糕的东西呢。”
到邻近的七九二矿医院检查,果然说不排除癌变的可能,建议到设备完善的大医院作更完备的检查。
但他却一头扎进工作中,叫谁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他在为学校的各种事情四处奔波。
他编定的中学教材大纲发往藏区的各个院校和研究机构,反馈回来那么多赞许和建议,更促使他日以继夜的工作。
他身兼数职还要坚持上课。
他还要完成承担的藏兽医方面的研究课程。他还在设想将来学校发展的蓝图。
他还率领学校藏戏团下乡巡回演出。
当然,他也为自己配制了药物,天天服用,控制了病情的迅速恶化。只是当州、县领导反复催促,学生们一再请求,他才同意去作进一步的检查。
但这一次检查也仅仅只是检查而已。
检查是经兰州转道西安的第四军医大进行的。癌症完全确诊。这时已经是1985年的初夏,解放军医生当即要给他做手术治疗,征求他意见时,他摇摇头谢绝了。他的想法十分简单,既然医药之神还不肯赐给人们战胜这种病魔的知识之剑,既然自己的生命正在接近它必然的终点,他绝不会躺在床上等待这个时候的到来。
况且,依他深湛的医学知识,他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知道自己还会有多少时间。到这里接受治疗,也就是领受着领导的关怀和弟子们的爱意罢了。
他懂得并且珍惜这种温暖的意义。
就是医院检查的结果也令医生们大感意外,切片检查显示,癌细胞竟然得到了有效的抑制。医生们不好向病人提出问题,就问随行的人他是在哪家医院用了什么药物和什么手段,取得如此明显的疗效的。
随行的人说只见过他自配一些藏药服用,而没有在另外什么地方进行过治疗。
这叫医生对这个朴实而乐观的藏族人肃然起敬。
离开医院后,他登上了大雁塔登高望选。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一个智慧与真理的探求者和传播者他是否想起了唐代去西天欲取真经的高僧玄奘呢?这座高塔就是皇帝为储存他历经千辛万苦取回的佛经而筑造的。登高远望,东去,是黄河,是中原,是海洋。向西,迷蒙中,雪域高原逶迤而起,叫人心中浩叹。
他听见了唐蕃相争时的金戈铁马!
但他只对随行的学生们说:“文成公主就是从这里出发,去了遥远的拉萨。带去的东西我们要永远记取,那就是知识和友谊!”
回到草原的一大段路途,就是当年文成公主入藏的路途。只有在旅途中,没有具体的各种事务处理,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