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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傅斯年、李庄及其他

。其实我们穿衣服,就是仪表上要有所约束、规矩,让我们显出来一种庄严的样子。引申出来“绅”这个字,其实是这些人他们在生产、经商等活动当中都是对自己有道德要求的,尤其是那些大的家族。作为一个家族的族长,作为一个家族祠堂总的掌门人,他要凭各方面关系来协调相互之间的情感。如果只是依靠暴力,恐怕很难达到这种目的。主要还是靠一种“乡规民约”,靠一种延续的道德来约束自己。自古以来我觉得很好的是乡绅们有对自己的约束和要求,他们在用“带子”来维系自己的道德传统。前几日我去到扬州,在一个老乡绅的院子里摘抄到一幅作为他们传家格言的对联,是这样写的:“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意思是我们一个家族要在一个地方不是只暴发一代、两代人,而是要在这传家几百年,真要立住脚、繁荣昌盛,便得多做惠及邻里的好事,而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过去乡绅家中都有一个匾额,这个匾额大多是四个字——“耕读传家”,也有“传家无别法,非耕既读”。意思是说作为乡绅这种人你要做什么事情呢?不是耕作就是读书。要使后代保持富裕,并不是传多少钱给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学会节俭和勤劳。“士”很多就是从这些耕读世家当中出身的,先成为知识分子,再去考科举。从我们四川历史上来看,有两个家族是最有名的。一是苏洵、苏轼、苏辙一门“三状元”,他们在没有成为士之前就是当地的有名的乡绅;到了明代,杨世安一家也是。

孟子说“无恒产而有恒心”,“恒产”指的就是土地。过去我们红军时代也在用的一个词一“土豪”,今天它又复活了,指那些没有文化或者不尊重文化的暴发户的。但在那时候乡间土豪是很少的,大多还是这种耕读传家的大家族在决定乡间的命运。因为他们的发展是一路走来的,有文化指向。当抗日战争爆发时,这些士绅们就懂得文化的价值。乡绅的身份很复杂:有的是商人,有些到了明末清初演化成了哥老会,有的当上了国民党的区长、乡长……这些都是乡村在新的时代中出现的分化。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当同济大学一类的学术机构遇到困难时,很难想象,从这样一个偏僻的李庄发出电报邀请他们到来。我们要把李庄的故事讲好一定要讲好它背后的道理,而这个背后的道理恰好是中国几千年文化中最最重要的传统和阶层。我想和大家念念《留别李庄栗峰碑铭》——“李庄栗峰张氏者,南溪望族,其八世祖焕玉先生,以前乾隆年间,自乡之宋嘴移居于此,起家耕读,致资称巨富,哲嗣能继堂构辉光。”不因为发了财就不读书,他们传了八世依然勤恳兴旺“耕读传家”,不像今天我们说的“富不过三代”。“同人等犹辛而有托,不废研求,虽曰国家厚恩,然而使客至如归,从容乐居。”在战争时代做研究完全靠着主人的仁厚。当我在看这个短短的碑文时,念了三遍,非常感动。

“士”的阶层故事很好讲,他们自己就有很大声音的发言权。佛经里说“大声音”就是在天上的声音。古诗里说“居高声自远”,士都是居在高处的,知识分子的声音总是传得很远。乡绅这个阶层在接下来的不到几年中,在我们的土地改革中,声音就消失了,大概将来也不会再出现。所以这些士的故事,这些知识分子的故事,这些背后的李庄乡绅们所带领的李庄人的故事,今天我们要讲好中国传统士绅从“耕读传家”中发展出的天然的对文化的追求、向往。有个外国的汉学家说过,中国的乡绅大多是儒家,所以他们自己对于现代科学的方式还不够了解,所以便有李庄人对同济大学医学院尸体解剖是如何惊诧的故事。这个故事该怎么讲?我觉得在讲这种故事的时候我们要基于对传统文化、对当地的尊重,我们要很正面、很详尽地去讲这个故事。一定不要在讲这种故事时变成简单的文明和落后、文明和愚昧的冲突,而把李庄当地人在这个故事中漫画化了。这里面一定要有一个历史学原则,叫作“同情与理解”。我们必须站在他们那个位置,想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看待这个问题——那是文化冲突使然。如果我们过于简单化地描写会给来李庄的游客造成一种认知——“原来这是一个非常愚昧的地方”。如果这里是一个非常愚昧的地方就不会有魁星阁了!北斗七星在转弯处的星就叫魁星也叫文曲星。为什么在李庄这个地方,没有求财却修了魁星阁?魁星阁为什么修得那么高,那是为了能接触到魁星的光芒,让这个地方文运昌盛。我第一次来,看到有一个魁星阁,我便觉得一定是有缘故的。所以在李庄故事的讲述中,我觉得有一点,我们应该恢复当年士绅文化,只有这样互相的映照我们才知道中国文化活力所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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