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线旁。他缓步走近,目光扫过这十具仅存的“骸骨”。最终,停在了许三多面前。他伸出手,没有触碰许三多的身体,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凝固在作训服肩胛位置的、黑红发亮的血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冷静审视。
“42号。”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冻土。
许三多身体猛地一震,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厚厚泥壳下,那双眼睛露了出来。空洞,茫然,无边无际的疲惫仿佛己彻底洗劫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被原始本能驱动的空壳。他看着袁朗,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深不见底的雾。
“靠什么?”袁朗逼近一步,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刺穿那片迷雾,“意志?信念?还是……”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种近乎残酷的探究,“……你脑子里,那根没有断的弦?”
许三多茫然地张了张嘴,干裂结痂的嘴唇被扯开,渗出细小的血珠。他似乎想回答,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嘶哑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视线落向自己那双在冰冷靴子里兀自疯狂痉挛抖动的脚。那颤抖如此剧烈,仿佛靴子里的不是脚,而是两只被强行禁锢的活物。
时间在浓得化不开的寒雾中凝固了许久。
终于,许三多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枯叶在冻土上摩擦,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梦呓的困惑:
“报…报告…”他艰难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这个答案的真实性,“…脚…”更长的停顿,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思考的气力,“…它自己会动。”
没有豪言,没有壮语。只有一句笨拙到极致、也真实到刺骨的话,和一个茫然到了极点的表情。
袁朗盯着他,目光深不见底。那张冷硬如岩石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最深处,在寒雾的遮掩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幽微、极其复杂的波动,快得如同冰面下转瞬即逝的暗流,瞬间又归于永恒的沉寂。
“……”旁边传来一声极压抑的、带着颤抖的抽气声。是吴哲。他抬起糊满冻泥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泥块簌簌落下,露出一小块冻得青紫的皮肤。他看着许三多那张茫然的脸,又缓缓转向身后那片被浓雾彻底吞噬的、他们爬出来的炼狱之路。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扯,拉出一个扭曲的、混合着极致疲惫、被彻底击穿的荒谬感,以及一丝……冰冷彻骨的明悟。那笑容冻在脸上,比哭更令人心悸。
浓重的寒雾无声流淌,像冰冷的裹尸布缠绕着终点线上这十具沉默的“骸骨”。他们兀自立着,在彻骨的寒冷和濒临崩溃的颤抖中,凝固成一片嶙峋的剪影。那是被百日熔炉反复锻打、淬炼,最终在绝望深渊里析出的,最后的、最坚硬的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