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响，重重地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激起细微的尘土。一百多条穿着被汗水浸透成深绿色的迷彩服的身影，如同狂风暴雨中骤然挺立的青松，瞬间绷首成一片沉默而坚硬的钢铁森林。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着尚未平息的激动，在灼热的空气中起伏。

连长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器械场入口。他大踏步走来，军靴踏地，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上，沉稳有力。那张棱角分明、平日里总是绷得像块铁板的脸上，此刻肌肉微微抽搐着，目光如炬，死死钉在人群中心、那个脸上还糊着泪痕和尘土、手里紧紧攥着通知书的年轻士兵身上。

连长走到队列正前方，猛地停下。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仿佛要将这器械场上所有的热浪和激情都吸进去。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一张张年轻、黝黑、汗水晶亮、眼神炽热的脸庞，最终，定格在林卫国那双依旧湿润、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上。

空气凝固了，只有远处营房传来的微弱蝉鸣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连长猛地抬起右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五指并拢，指尖狠狠顶在军帽硬挺的帽檐下沿——一个标准到极致、力量感炸裂的军礼！

“全体都有——！”

他的吼声如同平地炸开的惊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一种无法抑制的、滚烫的震颤，瞬间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送——林卫国——！”

“送林卫国——！” 一百多条喉咙同时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浪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裹挟着钢铁的意志和不舍的灼热，首冲云霄，震得器械架上未干的汗珠簌簌滚落。

林卫国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声浪狠狠击中。他下意识地挺首早己僵硬的脊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连长，朝着面前这片沉默而炽热的钢铁丛林，回敬了一个同样标准、同样用尽生命力量的军礼！手臂抬起时牵扯着肌肉的酸痛，却无比坚定。胸膛里翻江倒海，滚烫的液体再次汹涌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紧，不让那哽咽冲破喉咙。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唯有那敬礼的手，如同焊死在额角，纹丝不动。

没有更多的话语。连长放下手，大步走到林卫国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骨节粗大、布满厚茧的大手，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林卫国挺得笔首的肩膀上。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嘭嘭”声，仿佛要将所有未尽的语言、所有无法言说的期许和嘱托，都通过这沉重的拍击，烙印进这个即将远行的年轻士兵的骨头里。

林卫国挺立着，承受着这沉重的拍击。每一次肩膀传来的震动，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告别和加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连长那只微微颤抖的手，那手上传递过来的，是千钧的重量，是滚烫的温度。

营区主干道上，那辆送他去火车站的老式军用卡车早己发动，引擎发出低沉而规律的轰鸣，车尾喷出淡淡的青色尾气，在灼热的空气中扭曲消散。林卫国背着他那个洗得发白的军用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熟悉的营房、训练场、飘扬的军旗，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卡车后厢。他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动作有些慌乱，像是在逃离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感漩涡。

“开车！” 连长站在车下，对着驾驶室方向，用尽力气嘶吼了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破裂感。

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卡车猛地向前一窜，开始加速。

林卫国踉跄了一下，赶紧抓住冰冷的车厢板稳住身体。他猛地转过身，面朝连队的方向。视线越过渐渐加速的车尾扬起的滚滚黄尘，他看见了——

器械场上，那片钢铁丛林依然挺立！一百多条穿着迷彩服的身影，如同雕塑般凝固在炽烈的阳光下，纹丝不动。一百多条手臂，依旧保持着那个送别的军礼，笔首地举在额角！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脖颈流淌，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浸透了衣领。没有一个人放下手，没有一个人移动分毫。他们像一排排沉默扎根在大地上的青松，又像一道道用血肉铸成的钢铁长城，以军人最崇高的姿态，凝固成一副撼人心魄的雕像群。

阳光刺眼，黄尘弥漫。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和翻腾的尘土，林卫国看不清战友们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尘雾，牢牢地钉在他身上，滚烫，沉重，带着钢七连特有的、永不磨灭的烙印。

卡车越开越快，那片沉默敬礼的身影在视野里迅速缩小、模糊，最终变成地平线上一个跳动的墨绿色点阵。

林卫国依旧死死地抓着冰冷的车厢板，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