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不良的屏幕跳跃着,最终被一片片浓稠的、不断扩大的暗红污渍所覆盖、吞噬。
好冷。
他失去意识最后一秒,看到苍予舟焦急的在门外奋力的拍打着门。
她就好像与他隔着一道泛白的电脑屏幕。屏幕内是一纸荒唐的命运弄人,屏幕外是满目疮痍的力透纸背。
“你真的错了,我也错了。我们太自私了,如果当初回来的是你,该有多好啊。或许这样,一切悲剧才会彻底停止吧。”
“我真的恨你,我多希望,死的是我啊。这样我也不会这么痛苦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毁了多少人啊。”
“你看到了吗,被你伤害的人?下一个,就是你儿子了。”
卓律听到了很多声音在他耳边交织着,还有一个规律的嘀嘀声,这个声音越来越响。紧接着他听到雷暴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
“先生,你没事吧?需要我给你打救护车么?”
在那扭曲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前挡风玻璃上,雨水不停的滑落,留下道道痕迹。
胸口的痛处和窒息感全部消失了,他劫后余生的大口喘着气。
“我没事。”
他刚朝车外的男人开口,就看到窗户上反光的身影,他刚刚己经停止跳动的心一下子猛地跳动了起来。
他慌慌忙忙的找手机,却发现自己在父亲很多年的老爷车里。而他的手机,竟然是摩托罗拉,上面的日期赫然显示1998年6月19日17:44。
多重冲突的记忆涌到了他的脑海里,但他记得最后一秒,是他从天台坠落的画面。
更多的,不属于他的记忆,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孙学年!”
卓律倒抽一口凉气,在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大力倒车离开了。
车子抵达湖边时,他看到了湖边冒着浓烟和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救护车、警车、消防队的鸣笛声掀翻了整个雷雨夜。
他从车上刚下来,就看到了让他心跳再次跳停的一幕。他看到不应该在这个凶案现场的母亲,被医生和消防员抬上了担架,她身上全是血。一旁还有被抬出来的罗鹏飞。
“怎…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卓律冲了上去。
“被树桩砸中大脑,你是谁?”
“我…我是她丈夫。”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她头部受伤很严重,需要抢救,情况很危险。”
不远处,燃烧的车子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浓烟包围了他们。
“庄小姐,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各种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刺鼻的汽油和血腥味,与这场雷雨密不透风的向他袭来。
他浑身都凉透了,他看到母亲脸上都是血迹,她搭在担架外的手腕随颠簸无力的晃动着,她无名指的戒指己经沾满了血迹和泥土,救护车的灯光折射过来时,戒指向他发出了嘲讽的光芒。
远处的消防员在奋力的用消防斧砸车窗,不堪重负的车子在火中发出最后的嘶吼声。
他一闭眼,就是每一场血淋淋的残酷未来。
是苍予舟让他不要原谅她,不要等她,最后带着那么多不甘心的每一场赴死。
是陶嫣然一遍遍告诉他,去救苍予舟,不要管她。
是阿川在每个时空,无力改变又不断的退让与妥协。
是罗溪一次次被剥夺尊严,被献祭、被凌辱。
“快上车啊!”医生焦急的催促着他。
“你们先走,我等会去医院找你们。”
卓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他甚至不敢看担架上的母亲。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奔向了那辆车。
“轰!”
一股强劲的热浪冲了过来,他看到庄梦如被那股气流无情的甩了出来。他看到了她的瞳孔,那双冷冽又绝望的瞳孔。
他们就好像,一屏之隔。
屏内是一纸荒唐的命运弄人,屏外是满目疮痍的力透纸背。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苍予舟!”
他努力跑向了她,如同那个冰天雪地的雪夜一样,义无反顾的跑向了她。
在灼热的痛楚涌来时,将她紧紧的罩在了怀里。
“苍予舟,你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卓律在一场场梦魇里痛不欲生的醒了过来,一睁眼他就看到了昏暗空旷的房间。床对面就是一张油画,油画上的女人温柔的注视着他。
这是这间空旷房间里,唯一关于母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