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出生的故事,虽然曲折,说起来也很简单。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三言两语说完的,只要你对什么没有兴趣,你就可以最简短和潦草地概括什么。上官瑞芳在中师的最后一个学期,学校来了一个校医郑建勋。郑建勋以一个成熟男人的经验竭力地体贴和讨好上官瑞芳,上官瑞芳立刻就陷入了热恋。一毕业,上官瑞芳就和郑建勋结婚了,她年轻得才刚刚达到结婚的法定年龄,与国家提倡的晚婚年龄还有很大的差距。上官瑞芳坦白地承认,她没有办法不结婚,因为郑建勋一天到晚要和她睡觉。在那个年代,男女要想安全地在一起睡觉,就只能走结婚一条路。结婚了,疯狂睡过了,郑建勋开始经常不回家。上官瑞芳有个学生名叫金农,才十六岁,这男孩子看出了老师的寂寞,主动上门陪伴和安慰老师。天才知道,为什么这种有违校规、道德和法律的师生恋,却被上官瑞芳认为是她这一辈子真正的恋爱,上官瑞芳陷入前所未有的痴迷。当然,有一天就被郑建勋捉奸在床了。郑建勋当场痛殴了金农。不料,这两个男人却在他们贴身肉搏的时候发生了问题。结果是两个男人好上了。当上官瑞芳发现自己的丈夫和情人的关系的时候,她已经挺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上官瑞芳没有办法解决他们三人之间的问题,后来居然形成了三个人和平相处,同床共枕的局面。在这样的日子里,上官瑞芳开始精神恍惚,丢三落四,容易歇斯底里发作,无法坚持正常的教学工作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天,送她去医院和在医院陪伴她的是她的朋友易明莉,而郑建勋和金农,则双双在上海度暑假。上官瑞芳患上了产后癔症。接着,金农毕业远离武汉,郑建勋提出离婚未获法院准许。两个男人都不承认容容是他们的女儿。上官瑞芳自己,自然也无法判断自己的女儿到底属于哪个男人。于是有一天,人们发现上官瑞芳母女赤身裸体,坐在敞开的房间里,上官瑞芳微笑着,在喂她的女儿吃大便。
顺便说一句,我不怎么喜欢上官瑞芳的这一段故事。我喜欢规矩的平和的互相守信的男女关系。在于世杰之前,我也相处过一个男朋友。我发现了他严重的脚气,腋窝里面一个经久不愈的溃疡和假文凭,我就与他客气地道了再见。于世杰也有不少缺点,可我自己也有不少缺点。从我自己的缺点出发,我能够接受和容忍于世杰,于是我们就是夫妻了。我说过婚姻是船,而我们个人是鱼,虽然都在同一个水域,那还是不能够要求两者具有高度一致的。婚姻爱情这个东西,你越是认真越是失败。在这个问题上,上官瑞芳和我是不一样的人。
然而,我无法不成为容容的妈妈。
我从上官瑞芳怀里抱过容容的那一天,正要去参加全国生物制品学术交流研讨大会。我赶紧把容容送到上官瑞芳的父母家里。我依着容容的辈分,称呼上官瑞芳的父母为爷爷奶奶。我说:“我们容容脏死了,奶奶先替我们洗个澡吧。”
上官瑞芳的母亲似乎非常意外,她说:“怎么洗?我自己的五个孩子,我都没有带过,我不知道怎么洗孩子。”
她一定没有想想我还是没有结婚的大姑娘呢!我赶紧说:“好吧,我替容容洗澡。”
之后呢?之后当然是我得去开会。上官瑞芳的母亲说:“不,我带不了孩子,我有自己的工作。况且瑞芳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家乱套了。”
我从冰箱拿了一个鸡蛋。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得先让饥饿的孩子先吃一点东西。上官瑞芳的母亲拉住了我的手,轻轻地取走了我手里的鸡蛋,她歉意地说:“对不起,这是给你上官伯伯吃的,是我自己养的母鸡下的蛋。我们家里其他人都吃市场买的鸡蛋,不过抱歉的是,今天家里恰好没有其他鸡蛋了。”
在这个过程中,上官瑞芳的父亲只是出来看了看容容,用一根手指在婴儿的脸蛋上弹了弹,谢谢了我并且告诉我,他将会在一天工作结束之后,与老伴一起去医院看望上官瑞芳;他会与各方面交涉,以保证上官瑞芳住院的医疗费用。此后便一直在他的书房看报纸,一张舒服的躺椅,轻轻摇着,发出柔和的摇篮一般的节奏。
我怎么能够放下容容?一个半岁多的,一身臭气的,饿得吃手指的,没有父母照料的孩子?我只得抱着容容,离开了上官瑞芳父母的家。我带着容容赶到会场,悄悄推开了会场的后门。会场上是黑压压的人群,主席台灯火辉煌,领导们冠冕堂皇坐在那里,电视新闻记者的灯光在闪烁。会议开始不久,现在是一个表彰项目,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优秀专家已经上台,主持人正在麦克风里呼叫我的名字。我一个人呆在会场的最后面,怀抱饥饿的婴儿,左顾右盼不知道谁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