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青奴,又不敢说,青奴再聪明,毕竟是外乡人。泽浩说了:“是青奴。”
泽浩心中也暗暗吃惊。在那长江上航行的漫漫长夜里,泽浩曾对青奴讲到了家乡的嚎丧,可他没有告诉青奴怎么个嚎法。况且最年长者谢世的场面泽浩自己也没遇见过,只听说那嚎丧是最最繁复的,实际上是用悲哀的腔调唱一曲颂歌,歌词完全是即兴编来,道尽死者生前的种种好处和生者的悼念之情。听着青奴的嚎丧,泽浩不禁产生一个错觉:青奴是本地人而自己是外乡人。这错觉潜藏在泽浩心里,悄悄侵蚀着他的灵魂,最终导致他神智昏乱,铤而走险。若干年后,垂垂老矣的泽浩重访他与青奴相识之地,才霍然顿悟了。
女人们最先请教青奴如何流发髻。最感兴趣但又迟迟不好意思开口一直到最后才提出的问题是牙齿。青奴的牙白得惹人疼爱,开口说话就喷出香香甜甜好闻的味来,而镇上的女人们牙都像苞米一样黄灿灿的。青奴便向大家介绍了用青盐刷牙的好处。
青奴总是面含微笑倾听女人们和姑娘们的心曲,她静静地坐着,间或给客人换换茶水,直到她们被煎熬得再也耐不住了,青奴便说:“哦,是这样的。”
一个女人撩起自己蓬乱的头发,让青奴看她后脖颈和背上被头发沤出的密密麻麻的痒子。
“头发应当洗。这里要水有水,要油有油,多好。”青奴的手已经被女人的头发弄得乌黑油腻,染上了馊味。
“胎里带来的头发,能洗?”
“能。”
很快,青石板的街面上不再有女人披头散发,后来有女人重新蓬散着头发出现,那她就一定是疯了。
在青奴改变着镇子里女人们面貌的同时,泽浩也实践了他的第一个计划。
泽浩选择离码头较近,人口集中的正街面开了一家商行。
男人们被吸引到泽浩新盖的房屋里。他们探究地观看去掉了上面一层楼之后的穹窿般的屋顶,观看屋顶上嵌的亮瓦,亮瓦让阳光倾泄进来,屋里白天就可以不用油灯了。临街是可以拦住人的柜台,地面用鹅卵石拼出一朵巨大的莲花。
泽冶在柜台上对男人们讲解说:“做买卖不必非在河边船里,在陆地上也一样,而且更方便更省事更赚钱。我这就是商行。我打算专收上产。你们拿蛮草绿豆、团粒糯米、短绒棉花来,我就给你们龙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