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伟业同志:
您好!
首先让我们怀着无比的敬意,共同学习一段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词:“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我相信对毛主席这段光辉诗词的重温,会使我伤回想起我们这一代革命青年所共同经历的时代风雨。我们要谈的关于我们以前的许多话题就尽在不言中了。我想可以这么说吧,我们虽然是陌生的但我们也曾相识。上次见面,谈话不多,这是正常的,说明你是一个不喜欢纠缠女性的正派男同志。接触时间虽短,我能够感觉到你为人的光明磊落和自知之明。自知之明是一种非常可宝贵的品格。另外,从你的寥寥数语里,我发现你的精绪比较消沉,这对于我们革命青年是一种有害的情绪。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呢?什么困难能够难倒我们呢?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等待着你的回信。
此致
崇高的革命敬礼
革命战友:段莉娜
段莉娜的信中一个错别字都没有,用词恰当,行文流畅,富有感染力。康伟业读完信,首先是佩服段莉娜,其次,段莉娜在信中大胆使用“我们”的说法,比她本人更能够激起康伟业的感情和某些联想。康伟业灰溜溜的心咯瞪一下奔腾起来。当天康伟业就伏在深夜的灯光下,给段莉娜写了一封回信。回信借鉴或者说是摹仿了段莉娜的风格,与她展开了关于一个革命青年的情绪是否可以消沉问题的讨论。一周之后康伟业又收到了段莉娜的回信。从此,康伟业和段莉娜开始了频繁的鱼雁传书,每周都有两封信越过长江和汉水,一封从武昌到汉口,一封从汉口到武昌。在通讯往来中,他们也约会过几次,约会的效果都不如信中的感觉好。两人一旦面对面,“我们”这个词谁都说不出口了。段莉娜的口头表达能力很强,革命道理谈起来滔滔不绝。康伟业的口才原本不差,但是被段莉娜的气势压抑住了,显得迟钝和笨拙有时候还口吃。而且他们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党和国家的命运生发和展开,与男女之情远隔万里。他们一点也不像是为谈婚论嫁走到一起的青年,而像是两位日理万机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康伟业渐渐感到了无趣,他准备撤退。
第三章
康伟业在信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请你不要再回信了”这句话。但他总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把信扔进邮筒。康伟业想:人家姑娘那么好的条件,凭什么你说吹就吹?一个不是党员的扛猪肉的工人,月工资才拿十八块钱,你吹一个拿二十四块钱的漂亮的党员姑娘,这不是故意伤害人家吗?就在这个关健的时刻,毛泽东主席逝世了。一个晴天霹雳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震响。噩耗传来,人们如丧考妣,失声痛哭,停下了手中正在进行的工作,奔向大街去购买黑纱和制作花圈的彩纸。大街上的人群一片呜咽,犹如世界末日来临。工厂、学校、商店、机关单位、公园、餐馆,到处有人因为过分的悲痛而晕倒。不管是什么人晕倒了,总会有一群人拥上去,抱的抱,抬的抬,有的递开水有的掐人中。共同的灾难感使中国人民一下子亲密起来,一只手总想握住另一只手,个人的肩总想依靠着大家的肩。这一天,突然有人叫康伟业接电话。康伟业对准电话筒大声说:“喂。”那边是段莉娜。段莉娜听到康伟业的声音就忍不住抽泣起来,抽泣使段莉娜显出了女性的温柔,她说:“伟业,毛主席他老人家……”康伟业也正沉浸在失去领袖的悲痛之中,他说:“小段,你不用说了。小段,你不要哭,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化悲痛为力量。我们更重要的任务是如何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将中国革命进行到底。”康伟业嗓音低沉,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末有的亲切,既阳刚又委婉。他敏感地意识到段莉娜对他的称呼是亲昵的“伟业”而不是“康伟业同志”了。段莉娜的抽泣更加地抑制不住,她说:“我得见见你。”康伟业趁机大胆地说“我也很想见见你。”下斑后,康伟业挤上公共汽车赶往武昌蛇山公园。他们在浓重的暮色中找到了对方,哽咽着呼唤了一声“毛主席”,不知怎么的人就在对方怀里了。段莉娜滂沱的眼泪弄湿了康伟业的脸膛,康伟业用他的大手一把一把地为段莉娜抹去泪水和鼻涕,顺手揩在身后的树干上。这一夜,他们并肩而坐,在蛇山幽暗的秋草清香的树丛里,听着一列列火车在他们脚下哐哐、哐哐、哐哐地走过,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仿佛历史的进程,既漫长又匆匆,不知来自于哪里;又不知归结于哪里。一切都突然变得无头无序,无依无靠,使人感到惘然失措。段莉娜的手一直猫在康伟业的手掌心里,两人都有很踏实的感觉。他们絮絮丝语,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