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与他谈心。在这个 时刻,闻达却主动地谈起了他的往事。这是夏日宁静而情懒的午后,我们四个人坐在防 疫站后面的葡萄架下面。透过铁栅栏,看得见一辆设备齐全的白色新防疫车泊在那儿。 这车是我们昨天晚上梦想的,此刻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它像一个实现了的神话为我们 营造着非凡的气氛。
秦静用她从来没有过的敬重对闻达说:“闻主任,我从课本上只知道我国消灭了鼠 疫。您能够给讲详细一点吗?”
闻达说:“那是一九五二年,在黑龙江的甘南县突然发生大量的肺炎病人。但是传 播之迅猛,死亡率之高震惊了卫生部和政务院。那时候我可能比你们现在还年轻一点, 在印度尼西亚学的就是卫生防疫,回国就直接插班到大学卫生系学习。消息传来,我立 刻报名去了疫区,一去我就发现那是鼠疫,非常典型的鼠疫。我提出了对疫区实行紧急 处理的流行病防治方案,划出了半径为十公里的警戒圈,在警戒圈里再划大隔离圈,大 隔离圈内再划小隔离圈,一层层地进行检疫和预防接种。我们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后来 我光荣地被特邀出席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年会。”
我说:“听说您当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还穿着乳白色的皮鞋?”
闻达呵呵笑了。他说:“谈不上风度翩翩吧。不过的确是非常神气,我的妻子就是 那个时候看上我的。”
闻达居然还谈到了他的妻子。这使我们禁不住去瞟他的皮鞋。我正在转动脑筋想把 话题进一步引向深入,赵武装阻拦了我。秦静说:“后来呢?闻主任。”
闻达说:“后来就是今天了,我又抓住霍乱了。我一定会战胜它的。你们相信吗?”
我们说:“相信。”
我说:“闻主任,后来您和您妻子的故事呢?”
闻达一下子就变了脸,说:“你呀,怎么像一个家庭妇女,喜欢打听这样的一些事 情。这样下去没有出息的。”
闻达的话说重就重,我一下子被砸得愣在了那儿。秦静说:“闻主任,有一个问题 您可以回答我吗?为什么我们的教科书上一提鼠疫霍乱天花就说消灭了?”
闻达对赵武装说:“秦静不错。她爱学习。你要好好对待她。”
闻达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使秦静吃惊得大眼圆睁,秦静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赵 武装非常意外,傻笑着不住地点头。闻达却又没有把话接着说下去,他还是只对疫情有 兴趣,他说:“说消灭了也没有什么不对。上次的鼠疫,我们就是把它消灭了。这次的 霍乱,我们也一定能够把它消灭,对于消灭,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不管什么课本什么书, 它说消灭了,我们可以理解成这一次消灭了。这一次不是永远。要记住,微生物与我们 同在这个生活空间,它们无孔不入,它们的繁殖,变异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一旦 为它们提供了外因,立刻就会造成发病。说消灭不重要,怎么理解消灭很重要。我们流 行病医生应该有自己的理解。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