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部小说,既没有精彩的故事,也没有非常有个性的人物,更谈不上有深刻的思想,竟如此受到青睐,简直不可思议。组成优秀小说的基石是细节,没有细节,作品永远不会被人记住。下面不妨摘几段该小说的细节,供大家欣赏:
不幸的是,卞容大生日的快乐,最后遭到了清洁女工的破坏……她弯下身体,肮脏的白色工作服领口露出部分乳胸。她悄声问卞容大:“大哥,想不想玩?”
……
清洁女工以为卞容大担心安全问题,她保证道:“在我家里,绝对安全。很便宜,两块钱一次,就算交个朋友。要是好,下次再来。”
两块就是二十块,这是武汉人民的货币价值。二十块钱很便宜吗……
然而,清洁女工没有轻易走开,她比他还要屈辱和悲愤。清洁女工站直了身体,扣紧了领口的纽扣,拿拖把使劲打了几下卞容大的脚,说道:“你妈个屄苕,你不想玩,在这里坐一天干什么?盯着我看一天干什么?一个男将,连玩都不会了?真是够鸡巴呛!滚吧,少呆在这里害我!”
莫名其妙!究竟是想批判社会,说到处都有妓女呢?还是想说明家乐福超市管理混乱,连卖淫都要经营?还是想表现卞容大的高尚呢,连妓女都不会玩?
卞师傅决心不放过这个隐藏很深的贪污犯,他一直暗暗观察着,每逢大小政治运动到来,他都要用匿名大字报和匿名信的形式,揭发他认为的那些可疑分子。另外,卞师傅永远不能原谅绝大多数的女营业员。……因此,卞师傅在替她们到食堂打饭的时候,常常在楼梯拐角处,把唾沫喷到她们的饭碗里。
有点意思,卞容大从小受的就是这样文化的熏陶。可惜卞容大的性格和这样的小市民习气没有任何关系。无非是哗众取宠罢了。
卞容大的身后,是一只大垃圾桶,垃圾桶上方,挂了一只投币的避孕套自动售货箱,箱子上面用醒目的红字写着: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健康,请用避孕套。有人用彩色油性笔修改了这句话,改成:为了妓女和嫖客的健康,请用避孕套。一个男人,在垃圾桶的掩护下,刷刷地小便,酣畅淋漓。卞容大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背着的身体在微微抖动,他在享受排泄的快感。一个人,只要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是会有快感的。悲哀的是,有的人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有的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却无法获得快感。更为悲哀的是,有的人,有了快感也无法表达。我操!
烦恼、快感,是一种生理反应;痛苦和欢乐才是精神反映。需要排泄就排泄一下,排泄完就有快感了,但形而下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形成艺术。这个细节让我想起了波德莱尔的一首短诗《黄昏的微光》:透过被风摇动的路灯微光,/卖淫的各条街巷里大显身手;/像蚁冢一样向四面打开出口,/它像企图偷袭的敌人的队伍,/到处都要避出一条隐匿的道路。当努力地寻找生理快感时,作品就堕落成“商品灵魂的卖淫”——一个搔首弄姿的妓女,在露天市场,向素不相识的过往者,挤眉弄眼。
他下身长出阴毛来了!多么丑陋的卷曲的毛啊!他在变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会突然跑调,就像一匹无法控制的受惊的马。他长喉结了,胡须开始变得又硬又多,脸颊上出现了青春痘,深夜里发生了丑恶的梦幻并遗了……她总是戴着洁白的风雪帽,彤红的脸颊,水灵灵的眼睛,活像洋娃娃,而下面,竟然是裸体!
米兰·昆德拉认为,小说的精神是复杂性的精神,每部小说都对读者说:“事情比你想得要复杂”,这是小说永恒的真谛。“所有真正的小说家都要倾听这种超越个人的智慧,这说明伟大的小说总是比他们的作者还要聪明。比自己的作品聪明的小说家应当改换职业。”透过池莉的这些简单而粗俗的描写,我们感觉不到这是小说艺术,简直是地摊文学。只觉得这位作家的生理卫生常识学得不错。
还有两支炭棒笔,这是从大号的废旧电池里头磨出来的,是他少年顽劣的明证,在电影院的公共厕所里的木板隔断上,胡写乱画,画一个椭圆形的圈,四周再画上黑茸茸的毛,这就是女性的生殖器了……他还摹仿小说《金瓶梅》,勾勒了一幅春宫图。春宫图上面的女人,健康、丰腴,脚跷得老高,是一个活泼的女人。卞容大将自己的双手插进裤口袋,摇晃身子,吹口哨,吹那种没有名堂的小调:大姑娘美呀,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青纱帐。
抄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感,短短几万字的一个中篇,把许多坏小说的毛病都惹上了。关于性描写,小仲马的《茶花女》和福楼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