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上挂着清鼻涕的医 生心不在焉地给我擦了一些松节油。我的脚踝在当天晚上肿得像发面馒头。大毛 只好不停地为我用松节油按摩。我们开始担心明天招生学校会来接人。
大毛用知识面很宽的神态安慰我说:这种油凌的天气,路面根本不能行车。 只有等油凌化了汽车才会来。到时候你的脚早就好了。
可是,第二天上午,来接我们的大卡车咯吱咯吱开进了县委招待所的院子。 卡车的轮胎上挂着防滑铁链。
三
武汉这个城市我太熟悉了。我在汉口同济医院出生的那天,这个城市正在下 着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当时我的父亲正在省里开会。下午散了会之后,大雪已 经封锁了交通。他向省委所在地水果湖附近的农民借了一头毛驴。他骑着毛驴从 水果湖出发。由于崭新的长江大桥被各种停滞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我父亲就牵 着毛驴坐轮渡过了江。然后又骑上毛驴穿过从前英国租界哥特风格的建筑,来到 同济医院看我。仅仅也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生活片断,我就对这个城 市没有了生疏感。我走在长江大桥上十分自然和贴切。我在武汉市芜杂如迷宫般 的大街小巷里也不会迷路。关键时刻屏息静气地嗅嗅长江水的气息,听听轮船的 汽笛声,我就可以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大概方位;我父亲骑着毛驴的身影,温 顺的毛驴在碎石子马路上那踏踏的脚步声,便是我与这个城市永远的无形交流和 无形联系。
大毛对武汉市的印象非常混乱,甚至有一点儿厌恶。他认为一个城市有三大 城区,而且互相之间都隔着大江大河,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不方便哪!
我问:什么东西多不方便?
大毛想了想,也没有作出明确的回答。大毛总是弄不清楚汉口、武昌和汉阳 的位置。他经常指鹿为马。人在汉阳,说这是武昌吧?人在汉口,说这是汉阳吧。 同学们经常笑话他,这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男人的自尊心就和小孩 子一样,经常表现在很不关键的地方,比如他们就是需要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其实谁能够什么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