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美且不理会他这句话,顿着眼皮,咬住下嘴唇,似乎又把什么事想出了神。计春道:“你还想什么?”
情美道:“今天我七点钟就要走,你又不便回去,把你扔在我这里孤孤单单地,那是怎么办呢?”计春道:“这不要紧。我随便到哪里去混几个钟头,就把这几小时混过去了。”
情美依然咬了下嘴唇,在那里想心事。她忽然笑着瞅了计春一眼,点点头道:“我有办法了。老九是个戏迷,我买两张戏票,让你和老九听夜戏去罢。”计春笑着摇手道:“这如何使得?”
情美笑道:“这又如何使不得呢?你别疑心生暗鬼躲躲藏藏的。老老实实就和她公开地交朋友,我一点也不吃醋。再明白说一点,老九年轻呢,只晓得玩,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你这一颗心,都在我身上了,凭老九那点本事,还不能把你套了去呢!你怕什么?”她这种话,越是说得直爽,越是让计春死心塌地,简直没有丝毫可以拂逆的余地。听她说着,只有嘻嘻地笑。
到了下午四点钟,情美果然去买了两张戏票,同时打着电话给唐小曼,说有要紧的事商量,请她立刻就来。等到戏票买到了,唐小曼也就来了。情美告诉她说是请她陪计春看一晚上的戏,明天另有报酬。
小曼就笑道:“你待周未免太好了。花钱买票让我陪他去听戏,那还罢了,又怕我不耐烦,还许着我另外报酬。难道你和他订了条约,非成天成夜,陪着他不可吗?”
情美笑道:“瞎!是的。要成天成夜陪着他的,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今天去接近他。你若是能在我手上把他夺了去,我才佩服你呢。我们什么事都丢开,要怎么办就怎样说。你若是今天不去,那就是故意面子上装做正经,以后你们俩就别到一处玩了。”
计春以为她这样说了,小曼必要性急起来的,可是所猜的正是反面。小曼突然地站了起来,将计春一只手抱在怀里,将头靠着计春的肩膀,笑道:“小周!你得替我争口气,和我多亲热亲热。”计春望了情美,只是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三个人在屋子里纠缠了许久,陆家又办了很精致的晚饭给计春和小曼吃。情美因为要去赴席,只是在旁边坐下干陪着。到了八点钟,情美叫了一辆汽车来,亲自送计春和小曼上戏馆子去听戏,她才从从容容地到穆家吃酒去。
计春对于唐小曼这种天真活泼的态度,本来也是很爱的。但因为和情美那般相好,实在不忍丢了她和第二个人谈恋爱;而况她也看破了这事。嘴里只管直说,弄得人也不好去做那明知故犯的事。
这时离开了情美,和小曼同座看戏,年岁既差不多,一个穿着平整的西服,头发梳得溜光;一个穿了短袖淡蓝色的花绒旗袍,梳着两个小辫,分在头的左右。看戏的看到都这样想着,哪里来的这一双如此年轻的摩登男女?心里如此想着,由身边经过的人,都不免向他俩身上看看。
计春并不因为这样引起别人的注意,是一件少年可耻的事,他倒十分得意,不住地偏过头来,和小曼说东说西。因为他是这样得意,所以在听戏的时候,也就忘记了一切,及至把戏听完,也就十二点多钟了。
小曼急于要上舞场,就由计春在附近汽车行里雇了一辆汽车,直接把小曼送到舞场里去。在舞场里一问,说是情美今天请假没有来。计春想着她必是回家安歇了,立刻坐了车子到陆家来。
那汽车到了门口,接连按上了几响喇叭。他心里想着,里面听了这种喇叭声,知道是自己来了,必定有人来开门的。因之在车上付了车钱,才从从容容地下车。
及至汽车开走了,门里面还没有响声,于是伸着手,就去按门上的电铃。两次,三次,把电铃按到四次,还不曾有人出来开门。
计春心想:这可怪呀!她家里人,都是深夜不睡的,有时候情美快到天亮回来,那电铃一响,门就开了。这时不过十二点多钟,舞女家里算是很早,怎么这门就叫不开?是了,电铃也许坏了,且用手捶着门试试看。于是捏着拳头,咚咚咚,在门上捶了几十下。捶的结果,依然是双扉紧闭。
不过这时他正对了那大门,久在夜色里,眼睛渐渐亮了。这一亮,看清楚了。呀!这门是反扣的,外面还插着一把锁呢!情美就算吃酒不曾回来,她母亲呢?她家里的女仆呢?还有半做厨子半做听差的一个南方人呢?难道都去做客去了?自己对了那大门,呆呆地望着,不知是何缘故,心里却有些扑扑乱跳。心里想着:她全家人都不在家,这必定有些缘故。可是这般夜深了,向哪里去问这些缘故呢?若去问街坊吧?恐怕陆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