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逢春说,“我今天做什么了?就叫红杏出墙了?”
蜜姐摔烟,道:“嘿,你还给我之乎者也?他妈的!今天你们身子没有红杏出墙,你敢说你的心没有吗?你们两个人眉来眼去忘乎所以当我不存在?他平白无故一张张百元大钞送给你就为你擦了一双皮鞋他傻逼了?你这样深更半夜不让我睡觉纠缠不休是因为你太热爱蜜姐擦鞋店?不就是害怕你自己滚蛋了就再没有机会见到那人——你在盼他来,你觉得他会来,你在给自己讲故事,你在为自己拍电影呢。你心里那点小暧昧小情调小酸词,还以为瞒得过我?你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络,就只有蜜姐擦鞋店是你们唯一能够再见的地方,难道不是吗?傅逢春,我告诉你,我让你死个明白,你也就应该懂得咱俩必须直截了当点到即止。我把你当人,你还做鬼吓人呢。他妈的给我来之乎者也这一套,也不看看自己才几大年纪?才吃过几斤盐?走过几座桥?吃过几次亏?见过几个男女?”
蜜姐一番话把逢春说得又羞又恼,她被刺激得奋起护短,急煎煎口不择言,书生意气也出来了,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千年前古人就很分明,你懂不懂男女爱慕是一种自然的健康的正常的感情呀!有你这么臭它的么?难怪别人说最毒莫过妇人心,你自己没有过爱情,就硬是见不得人家有。原来你的心这么毒啊!”
这一下子两人就真叫吵架了。蜜姐说:“这就稀奇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爱情?”
逢春说:“谁不知道?水塔街不知道?我是聋子瞎子?宋江涛对于朋友来说是一个大好人,可是对于你呢?他好吃好喝好赌好嫖,谁不知道?他在窗帘大世界,公开与那些小嫂子大姑娘打情骂俏,摸这个捏那个,你当大家都没有长眼睛啊!”
“好!”蜜姐喝了一声。她闭上了眼睛,摸着楼梯慢慢站起来,披发立在黑暗陡峭的楼梯上,调匀了气息。说:“好了,你也把我臭够了。这下你我总该两清了吧?走人哪!”蜜姐说着一掌推开面前的逢春。逢春猝不及防跌倒在楼梯口,蜜姐毫不犹豫从楼梯下来,跨过逢春的身体。逢春像受了欺负的孩童般哇哇地哭出来。
阁楼上的房门打开了。蜜姐的婆婆出现在门口,叫道:“蜜丫!”蜜姐立刻站住,回身叫道:“姆妈。”
老人说:“你把春扶起来。”
蜜姐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了婆婆的话,俯身去扶。逢春就自己赶快爬起来了,也不再哭,只忍不住抽泣嗒嗒的。
老人只让蜜姐逢春上楼到她房间去,自己也不再说什么。有一种慈祥老人是颜面素到没有表情的,她却已经在地板上为蜜姐逢春打好了一个地铺,垫的厚厚两床棉絮,盖的两床被子,都放在那里,房间走路地方都没有了。老人回自己床上睡觉,上床,脱衣服,躺下,一一都不要别人帮忙,自己不慌不忙睡下。蜜姐与逢春就再无话可说了。两人默默呆了呆,坐在地铺上,各人发手机短信出去,又各人打开料理自己的被子。这一天,已经够长,这个夜,也已经被她们人生漏掉,黎明曙色,已现窗帏。
12
翌日,蜜姐和逢春二人,都睡得起不来床。老人下楼坐店。蜜姐的儿子也把学校什么补习课请假了,来到店里协助奶奶。待蜜姐逢春真正清醒过来,已近午饭时刻。二人拥被坐起。蜜姐睁着眼睛看逢春,逢春也睁着眼睛看蜜姐。一床地铺上睡觉,这么近脸对脸地看见,两人都眼睛鼻子懒怠无劲,嘴唇干涩,肤色因血气未动都是没有暖意的姜黄,都蓬头乱发草草,乍一看令人吃惊,再一看又被真实吓住,这吓住过后又有些私密的亲近,觉得两人都见了真相,便有了一个无言的共同秘密,就不免都笑了。
蜜姐拿过手机,用手机屏幕当镜子照,说:“我像个鬼。”
逢春也说:“我更像鬼,眼泡肿得像金鱼。”
蜜姐说:“是啊,女人夜里不能伤心流泪,只能快活流泪。”
逢春赶紧问:“啊,还有快活流泪的?”
蜜姐意味深长地看了逢春一眼,说:“说你年轻没经历还不服气,还给我上课,背古诗。”
逢春不好意思起来,拿枕头打过去。蜜姐接连又打过来。两人哧哧笑着闹了一会儿。不再提昨夜的恩怨争吵。都起床,一起收拾地铺,棉絮被子都一层层为奶奶放进柜子,把房间拾掇整齐,再各自梳洗一番。又各人打手机出去:找父母的,问儿子的,问楼下生意的,种种不一,都是家常的呼应打点,看似琐细庸常,每一天都要有人才能安妥。蜜姐注意到逢春的儿子在她自己父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