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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无赖。他独自念叨着。

在几里外一个加油站旁的小酒馆里饱餐了一顿,他还耿耿地回想着大学生那不屑的神情,同时细心地把一些罐头食品及酒瓶用尼龙绳扎好,盛进帆布背囊。啧啧嘴,表示满意了。又哼一声:无赖。

回到寨里,正看见一柱尘土飘散。一身尘土的桑吉正抬腿翻下货车车箱。他站在桑蒂面前,说:“哼!”

“哼!哼!”桑蒂不客气地回敬。之后,便找了一家人屋子,在楼顶上坐了。讨了几碗茶喝,几个脏乎乎的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他吵。老太婆出去一阵便带消息回来。他赏了两块钱给那些娃娃。老太婆告诉他,此时支部父子下地扯草去了。这是他们不高兴的表示,高兴时是从不下地的。另一个邻居老婆子告诉他:乡里武装部长到县上去了,桑吉又跟到县上,就遇到妹妹阿满两口子正在打架。说阿满这次发了疯地大吵大闹。在两个夜晚,她都坐在小酒馆中间一动不动。她竟告诉了她那当武装部长的男人:她喜欢过其他男人,现在心也不在他身上。“要么你杀死我,我一声不吭。我活该!要么你自己识趣,滚开。”武装部长便醉了酒,四天头上还不能醒转来。

“告你是告不倒了。”老太婆又斟了茶,“一分地,他那支部的权力就给取掉了。这个把女儿进贡换来的大山一崩,护林员那差事怕是也要丢了。作孽,作孽。”

他想起几天前和哥哥康若松在她小酒

馆里吃酒时,还看不出阿满到底有什么心事。

“喝吧。”康若松举举酒杯。

“喝。”桑蒂也举举杯子。

杯里厚厚的一层泡沫悄声崩裂,褐色的酒液到口有些苦味。泡沫还沾了一些在胡子上。端茶上来的阿满放肆地笑了。桑蒂咧咧嘴唇,却没有笑出声来:

“你,这样对待刚出监狱的英雄?”

女人又笑得弯下腰去:“是英雄早把我抱上枣红马背抢走了。”

康若松严肃地皱紧眉头,显得和这气氛格格不入,眼光里掺杂着痛苦与孤独。

阿满止住笑,沉默一阵。迅即一扬脸说:“康若松,不要用神仙的眼睛看我们。”

“什么?”

“不要从上往下那样看人。”

“哦……哦哦。”

“我上庙里进过香。”桑蒂突然说。

“哦,你。”她把手放在他肩上,抚弄一阵。

“我不懂。”康若松气恼地说。

阿满呆立了一阵,又开了一瓶酒,倒在杯里黏稠而红亮。

“好葡萄酒!”

“哥哥桑吉在这里招待人家一顿,也是这酒,换了几颗公安制服上的扣子。”

“跟你父亲一路货色。”桑蒂说。

康若松踹弟弟一脚。给阿满看见了:“叫他说完,我并不介意。”

“我说完了。”桑蒂笑笑。

她倚着柜台,按下录音机键子,竖在墙角的音箱发出低沉的咝咝声,其中还有着砰砰的电子管的爆裂声。一阵猛烈的鼓声从

墙角滚荡过来。两兄弟慢慢从杯里啜饮酒浆,阿满随着节奏扭动起来。

这时鼓声轻柔而悠远,一只木管如泣如诉。一时鼓声又趋激烈,一个女人激越的歌声后,是一群男子雄沉的嘶吼。阿满脱掉外衣,动作放肆奔腾,脸孔被一种激情扭歪,贴近裤带的衬衣纽扣绷开,肚脐时时露出。

桑蒂又给自己杯中斟满了酒,康若松则吃力地挥挥手。阿满扭动到录音机前,按下键子。

“其实,”康若松犹疑了一下,“其实,那样没什么。”

“跳舞?”

“我是说桑蒂进庙去的事。”

“进坟墓也就那么大回事。”桑蒂幽幽地说。额头上堆起几条深深的皱纹。阿满看他一下显出那么一副苍老相,沙哑着喉咙,呻吟了一声:“哦,桑……”

康若松皱着眉头打量她一阵:“明天,桑蒂也该回去了。”他掏出一张汽车票,递给阿满,“明早你送他上车。”

“你呢?”

“我的车比他早两小时开。”

“开会。”

“到外省参观。”

“福气。”

“国家干部!文化馆干部万岁!”桑蒂猛地把一杯酒倾进口中,他本以为康若松要陪他去医院看看老所长。为这个,在拘留所里他也没有把身上的大团结打散了买烟抽。康若松要走,他一个人是绝没有那么厚脸面的。他用力把酒杯甩向墙角,又歇斯底里地高叫一声: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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