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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语录。然后,领导才开始讲话。领导讲话和平常人讲话不同,字与字之间有很大的间隙。这个间隙中,喇叭里会传出风吹动麦克风时的嗡嗡回响。而句与句之间的停顿就更长了,可以听到讲话声碰到对面山壁后激起的回声。其间还不断有人站起来,领头三呼万岁,四呼打倒。群众也跟着山呼万岁与打倒。机村的人围在会场四周。索波手下一帮青年民兵,却编入了工人的队伍。会场上呼口号的时候,本来只有领口号的那个人会站起身来,群众只是坐着应和而已。但机村这帮年轻人:柯基家的阿嘎、汪钦兄弟、大嗓门洛吾东珠的儿子兔嘴齐米,当然还有胖姑娘央金,却都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喊完坐下前,还都得意地扫视一下场外围观的同村的乡亲。这样的时候,围观与参与其事,的确是非常非常重大的分别。

开会,开会。

先是前面说到的誓师大会。接下来,还有总结会,***分子批斗会,学习会。所有会都大同小异。都是喊口号,唱歌,集体诵读语录,都有人在台上,领导是讲话,***分子是交待。

防火道越往上,队伍花在上山路上的时间就越多。索波觉得上了山就不下去,不是可以多干活吗?他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结果,工人老大哥们都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这么冷的天,连床都没有,住在山上?你疯了。”

索波露出殷勤的微笑,急切而耐心地用不利索的汉语解释:“有山洞,烧大堆火,叫山下送吃的来。”

“这样就可以了?”

他拼命点头:“是的,是的,我们打猎的时候,就是这样。”

听完这句话,领队的躲到一边去了。一个同样年轻的工人放下手里的锯子,脱掉手套,走过来,说:“你可以,我们就可以吗?”

这种口气里也显示了人的分别。那是工人与农民的分别。更是文明与野蛮的分别。

他其实是机村最早意识到这种分别,并且对这种分别十分敏感的年轻人。他也明白,这种分别不会取消,一个人可以做的,就是通过努力,把自己变到分别的那一边去。

尽管他心里明了这一切,但对方的这种表现仍然让他十分难过。

还是一个好心人安慰了他:“年轻人,林子烧了还可以再长,再说,这林子又不是你们家的。”

索波想,机村就是靠这片林子的佑护安静地存在着。但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因为,机村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想的。但不这么想,他的脑子里又能想起些什么呢?

“你是想,这林子是你们村的,是吧。不对,只不过你们村恰好在这片林子里。这些林子都是国家的。”索波何尝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林业派出所的老魏一天到晚都在人们耳边来叨咕这句话。机村人说,这些林子是我们祖祖辈辈看护存留下来的。但老魏严肃地说不对,林子是国家的,不止是林子,天上地下所有的一切,只要国家一来,就都是国家的财产。老魏说,以前你们觉得这些林子是你们的。是因为国家没有来。现在,国家一来,一切都是国家的了。况且,老魏已经被打倒了。

索波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个被打倒的工程师。平常他都沉默不言,眼神空茫悲伤,这时却激动起来,“再说,这个国家都要毁掉了,你真以为还有人会在乎这片林子吗?”这时,他模糊的眼镜片后双眼射出了灼人的光芒。这个来安慰别人的人,自己倒激动得不行了。

索波说:“你,你,不准你说***话。”

那人眼镜片后的光芒更加灼人,他逼过来,说:“你看看,大家是开会认真,还是干活认真?”

索波不得不承认大家还是开会更加认真。

“想想你自己,是干活认真还是开会认真?”

索波想了想,的确,自己也是开会时更加认真投入。想到这里,他对自己有点害怕了。要是那人再追问下去,不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那人只是得意地一笑,到一边干活去了。这一天,索波干得特别卖力。而他知道,这样干的目的,是因为那个人几个问题一问,他一向自认清晰的脑子,有些糊涂了。

因为干得过分卖力,不多一会儿,他就大汗淋漓了。这样干活是为了不想思考,但脑子其实是停不下来的。他越是拼命干活,就越发看出大多数人干活都是懒洋洋的。索波是个容易对别人不满意的人。眼下,他就对那些不拼命干活的

人感到不满意了。但他们是工人,是干部,都比他身份高贵。那些人不好好干活,不为就要烧过来的大火着急,也没人注意到机村的民兵排长在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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