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目的地还有十多分钟路程的时候,女孩子忽然对司机微微一笑;“我在这里下好了,前面的一点路我走过去。”
“啊?”司机急忙刹车,女孩子留下一张大钞,轻轻道谢便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黑色的长风衣在风中猎猎翻飞,宛若离别时的旗帜,鼓动着,发出怪异的声音。头发迎风飞了起来,三五秒后,便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
司机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不知从哪儿钻进了车厢,又打了个哆嗦。
Amy打开大门,哑然地望着门外的女孩,她发间雪花尽化成水,头发都湿漉漉地靠在脸上。看到Amy开门,她才缓缓摘下自己的墨镜。
Amy的唇张成半圆形,她大半生识人无数,但是只过一个女孩子有过那样冰雪覆盖的眼睛。
“紫梦?”她睡意还未全消,声音带着梦呓般的低哑。
张紫梦轻轻一笑,不似从前般尖刻或嘲弄,只是温吞吞地笑着;“我刚下飞机,在飞机上一直在想回来后要去哪里,思来想去,竟似乎,只有你。”
Amy闻言舒展一笑,拉着她冰冷的手进屋,关上门。
片刻后,张紫梦端着大得有些沉重的马克杯,怀里是散发着浓浓醇香的咖啡,在手心温温热热。
“你应该让我去接机,这么晚到的话,一个女孩子总归不太安全。”Amy在她旁边坐下,脚毯很随意地搭在了张紫梦的腿上,自己抱着一床小绒被窝在一旁。
“这不是已经安全到了吗?”张紫梦轻喝一口咖啡;“真好!又喝到了这边才有的咖啡。”
“我以为维也纳的咖啡应该比这边好喝!”
“的确啊!”紫梦捧着马克杯,小口地饮,眼里是满足的笑,“我在维也纳喝多了Melange,再喝到秋景不是太地道的咖啡,发现自己还是很怀念这种苦得有点咋舌的咖啡。”
Amy轻轻地笑;“紫梦,年轻真好,你越长越漂亮,我却是越来越老了。”
张紫梦放下马克杯,转过头仔细地看了看她;“你果然又老了些!”
对她的诚实,Amy似乎没有丝毫不适,只淡淡地笑,随手又去拿桌上的铁制烟盒,却被张紫梦制止,“是人都会老,但是,如果你少抽一点烟的话,至少可以老的不那么快!”
“对快乐的人而言,时间总是不够。可是对不快乐的人而言,则恰恰相反。”她寞寞一笑,“噌”的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从喉管到肺根,焚烧出灼热
的痛楚。
张紫梦脸上有淡淡的怅惘,墙上的挂钟,当当敲响。
离天亮,似乎越来越近了!
朴韩天曾经试想过千万种再见到张紫梦的情形,但独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电视屏幕上。在维也纳的街头,一个穿着宝蓝色碎花裙子的中国女孩子正站在一群形容高贵的妇人中间拉小提琴。她左肩是小提琴,素净的脸庞上是天使一样的干净。魔笛幻想曲在她手中缓缓飞扬,有鸽子停在了她的肩上.
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安详,仿若时间在一瞬间静止般。
可是朴韩天的心却在一瞬间揪了起来,他认出来了,那是张紫梦。这个在维也纳街头,深情演奏着小提琴的女孩子,正是他找得近乎发疯的张紫梦。
三年前,张紫梦为迷拍下一支平面广告,轰动整个秋景市。不仅仅是因为迷的年度广告会录用一个在之前毫无名气的新人,更惊讶于画面中的女子,半捧素颜的清丽容颜和满身让人不自觉想靠近但又怕亵渎般的气质。
朴韩天看到广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张紫梦家。房门紧闭,门上是一把金色的铜锁,在阳光下刺痛了他的眼睛。
宋允珠感天谢地,终于遣走了张紫梦,却在半个月后病倒,因为与迷同属于龙头乐器制作商的朴氏企业,在这半个月内遭遇了最强劲的一次攻击,连续失去了几个合作十几年的大客户,仅仅因为张紫梦的那个平面广告。
宋允珠是那时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恶毒的,她当着朴韩天的面诅咒;“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你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呢?去帮我们的敌对公司拍广告.”
“她有苦哀的。若不是你们这样对她,她又怎么可能会走?”朴韩天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对于朴氏是怎样的情况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他的张紫梦到底去哪里了。
当一个人决心要消失的时候,是真的可以走得干净得不留一丝痕迹。张紫梦就像一络清晨蒸发的露珠一样,从所有人的视线里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