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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赛马称王 [说唱人:掘藏]

他只好退下山来借宿在河边的村庄。

那条平静的大河,晚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早上起来晋美对让他借宿的主人抱怨,河里的水太响了。火塘对面的暗影里坐着一个人,说:“不是河水太响,是这村子太安静了。”

早上的太阳光从窗口进来,斜射在他身上,火塘那边的人自然就在暗影里了。那个人看得见自己,自己看不见那个人。这让晋美觉得很不自在。陌生人的目光落在身上,像蚂蚁在轻轻叮咬。对面那个人也觉察了,笑着说:“你就当是在灯光下演唱,人们都看着你,而你却看不到他们。”

“我也只能这么觉得了。”晋美漫不经心地回答了,突然又说,“咦,你这个人的话好像有什么意思?”

但对面却没有声音了。这个人消失了。晋美一向总遇到奇怪的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他问主人刚才跟自己说话的是什么人。主人告诉他,也是一个等着要见昆塔喇嘛的人。

“很多人想见昆塔喇嘛吗?”

“不是很多,但也不少,村子里好几家里都住进了远处来的客人。不是连你这么有名的‘仲肯’都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仲肯’?”

“你人还没到,大家就都知道了,说是最有名的‘仲肯’要到村子里来了。他们说,你是等着取昆塔喇嘛新写出的故事好去演唱。”

听了这无稽的话,晋美拉长了脸说:“我不是来等待故事的。我只演唱神让我演唱的。”原来这个村庄的人也都听闻过他远扬的声名。这是一个安静的村子。有人家在修补畜栏,有户人家在整修被风刮歪的太阳能电池板。村口磨坊里石磨嗡嗡作响。这个村子的平静是鸟巢中那些鸟蛋将要破壳时的那种平静。树叶对风发出嘘声,说:“轻,轻,轻。”风悬停在空中,对树叶说:“听,听,听。”

这村庄的平静是那种煞有介事的平静,禁不住要告诉你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平静。

这叫晋美对人说话时语含讥讽。

他对那个在屋顶修整太阳能电池板的男人说:“你是怕电视漏掉了什么重要消息吗?”

对那个在磨坊前给石磨开发新齿的老人说:“嘿,轻一点,这么响的声音,要把快出壳的小鸟给吓回去了。”

人家都笑笑,并不与他搭话。他们知道他是谁,却不请他演唱,也不与他说话,这让他觉得受到了冒犯。于是,他走到一段竖立的木桩前,说:“也许这个村子会说话的人不说话,可能你这个不会说话的东西倒要开口说话。”木桩没有开口,但好像有一只巨手猛推了一把一样,摇晃一下慢慢倒下了,吓得他跑回借宿的人家不出来了。晚上临睡之前,他对格萨尔做了一番祈祷,希望蒙恩准能在梦中相见。但他睡得又黑又沉,连梦境那种灰色而隐约的光亮都没有看见。用早餐的时候,依然是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把他和屋子的一半照亮,而火塘对面,屋子的另一半掩藏在黑暗中间。刚刚坐下,从那遮掩住视线的光帘后面伸出来一只手,说:“我们认识一下吧。”

他犹疑一下,抬起来的手又缩了回来,他说:“我看不见你,怎么认识你?”

那光幕后面响起了笑声,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的笑声,两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姑娘。

那人走到明亮的这一边来坐在他旁边:“是我,不认识了?”

天哪,是那个把他带到广播电台的学者!

“来吧,握下手,我们有多少年不见了。”

晋美说:“我想找你的时候找不到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我倒是常常听到你的消息,现在你的名声很大了。”

学者把他的两个学生介绍给他。姑娘是硕士,男人是博士。他们走在村子里的时候,硕士拿着录音机,博士像电视台的记者一样扛着一架摄像机。他们也是奔这个写格萨尔故事的喇嘛来的。女硕士打开录音机,问晋美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他有些生气:“这些故事是格萨尔大王在很早以前作出来的,不是一个喇嘛写出来的。”

学者笑了,说:“你这么理解不对。”

博士说:“不是‘写’,是开掘出来,是‘掘藏’。”

晋美知道掘藏是什么意思,就是把过去时代大师所伏藏——也就是埋藏在地下的经典开掘出来,让它们重见天日,在世间流传。博士告诉他,喇嘛这种写,也是掘藏的一种。不是从地底下去开掘,而是从自己内心,从自己脑子里,挖掘的是“心藏”,是“意藏”。

晋美问学者:“那你写书也不是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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