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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一、世界开始的地方

的太阳!

使人们在黑暗中有所企盼的太阳!

令蒙昧心智变得豁然开朗的太阳!

1926年7月26日,一个男孩降生了。

生育这个孩子的是一对极普通的农民夫妻。男人叫玛久学,女人叫泽塔基。对这个男人和女人来说,重要的是他们的勤劳,他们的相濡以沫。也许,更重要的是祈求佛祖保佑,不让庄稼遭受冰雹,不叫牛羊染上瘟疫。至于他们本身叫什么名字,实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部落首领的支差与赋税,是寺院的布施和香火。

更何况,这个孩子降生之前,已经有了三个兄长。他是这对平凡夫妻的第四个儿子。在这样的家庭中,一个孩子的出生,既带来喜悦,又会带来对未来生活的隐忧。

父母给他的俗名叫帕巴觉。

他像任何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紧闭着双眼大声啼哭,向这个世界宣告的唯一东西是一个新生命最初的力量。之后,吮吸了母亲的甘甜乳汁后,帕巴觉又像仍在母腹中一样沉沉睡去。

生命就这样开始了。一个人最初的生命,无论其将来平庸还是杰出,享乐还是奉献,生命最初的成长就在母亲一次又一次哺乳之间,就在一次又一次睡眠与清醒之间。

父亲劳作归来,会用粗糙的手指抚摸一下孩子温软细嫩的脸蛋。

父亲的手指摸到了那只和自己一样的鼻子:高峻的鼻梁,阔展的鼻翼,禁不住笑了。这个家族的人都长着这样的鼻子。大得超出了常人。但配在不同的脸盘上,也一样生出各种各样的意趣,或老成持重,或风趣幽默,或木讷诚恳,或聪慧狡黠。一个男人把这种鼻子遗传给帕巴觉的父亲,父亲又把这种鼻子遗传给自己的儿子们。

帕巴觉父亲又摸摸自己的鼻子。

他母亲也笑了起来。这样的鼻子曾令一个妙龄姑娘心扉洞开。这个人的儿子吮吸着她的乳房,一股幸福的暖流立即贯穿了全身。恍然间,她看到儿子已经长到和父亲一样了。

她祈祷的内容变了。她作为母亲,已经不再为自己祈祷了,只希望孩子们无病无灾,健康成长。对命运祈祷与佛祖感恩的热泪落在了怀中儿子的脸上。帕巴觉,吃奶的时候,他宽大的鼻翼扇动着,呼吸着母亲的气息,呼吸着被火塘温暖着的家屋里的所有气息:茶、盐、糌粑、父亲和兄长。这些日渐熟悉的气息深入骨髓,给他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

多么奇妙啊,一个人竟然是从鼻子开始感知这个世界!

然后声音来了。水、风、雨的声音。母亲的声音。鸟的声音。火塘里火苗欢笑的声音。世界就是这样充实着每一个人的大脑。

每一个生命,在他生命世界开始的地方,都领受着平等的赐予。

每一双眼睛最初睁开,都是来自天上的光。来自太阳、星星、月亮。这时,一个生命就已经完整,是一个生命了。这些光线照亮的勾勒的就是一张母亲的脸。

所以,想到人最终却善恶忠奸,蹈覆着各自命运的道路,真是叫人有难以理喻的地方。

帕巴觉在季节交替中长大,领受着风霜雨雪最初的洗礼,并且从家人那里领受最初的教育。母亲教他为人需怜悯众生,有慈悲的心怀。父亲教他勤谨做人,要正直诚实。

除此之外,除了一个藏族平民家庭都会有的教育之外,他自己的心又会感到什么呢?

1992年夏季的一天。

我在尼玛先生诞生地,他的家中坐了下来。火塘边,奶茶飘溢着清香。古老家屋里聚集起了他的三个弟兄。

尼玛先生的哥哥:泽旺仁增和木匠得却嘉。

尼玛先生的弟弟:农民泽巴觉。

泽旺仁增曾做过巫师,如今却是一身喇嘛的装束了。我提起了他们故去兄长的名字。两个从劳作的地方赶回来的兄弟,一边用手搓着手上的泥巴,一边把双眼定定地望着了眼前的兄长。

未成曲调先有情。

耳背的泽旺仁增起初还挺有兴趣地摆弄我小小的采访机。这时,他用一双骨节粗大的双手蒙住了脸。很长时间,屋里一点声息也没有。茶锅里的水却在热烈地翻沸。

女主人在屋角抽泣。

终于,泪水也从泽旺仁增宽宽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浑浊而滚烫的泪水在指缝间慢慢集聚,滴落在他厚实的袍襟上。

老人的手仍然罩在眼上。突然,他开始用洪亮的声音吟诵一首诗歌。诗中感叹着世界与事业的无限,智慧的无边无际,而生命却犹如白驹过隙那样狭窄而又短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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